汽船的鸣笛声,以及稀少的人群相互交流的声音,清晰的传入我的双耳。
我的视线移向灰蒙蒙的天空。
干冷的海风吹拂着海港,小船上的风帆随着风的方向摇晃着。
【漂亮吧?】
【嗯。】
在和诗如分开后,我和秋枫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到这个规模不大的海港,海港的积雪好像已经被清扫了,管理海港的人还算是比较认真负责的,据秋枫所说,海港的环境一直都保持的很好。
冬天来临,港口中往来的船只变少了,如此一来这个小镇或许会因此变得更加寂寞,远离城市的这个小镇,明明不是什么被世人铭记的地方,在我看来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,亦或许我还没有见证对于我来说最美的景色,但是至少…
在现在,拥有最美景色的地方就是这里。
我这算是目光短浅吧,明明还没有到达什么遥远的地方,却认定眼前的事物即是最美之物,不过换个角度往远了说,谁不是这样呢。
只是,不同的人下定论的时机也不同,我和他人不同之处,就在于下的定论太早了吧。
无所谓,每个人都是不同的,哪怕是我和诗如也是一样,我和她正在逐渐的脱离彼此,我已经明白了,总有一天我和她会在相同的问题上作出不同的选择,到时候我会以什么表情去看她,又会以何种心情去面对,我想我只有到那时候才会知道。
不过…我是不会去过多思考这个问题的。
原因很简单,因为不论我怎么想,都想不到。
我看向旁边的秋枫,她的双眼正望着天空的彼端,好像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般。
【秋枫你…】
在看什么呢?
总感觉你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呢。
那里有着什么呢?
我本想把这些问出口,但当我面对她的面孔时,我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张用很短的时间就熟记在心的面容。
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,我会这么在意她呢。
是因为她和我都是被神明大人眷顾之人吗,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,我与诗如之间的羁绊,是靠神明大人连接起来的,但我和秋枫的命运,是靠我们的双腿,跨越车程十小时的地界连接起来的。
到底那个相遇是来之不易的呢。
回答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内心就已经做出了回答。
答案是…都很来之不易。
【怎么了?】
我笑了笑,摇摇头。
【没什么。】
她没有在意我奇怪的举动,而是继续望着远处那个令人在意的景象。
果然是可以看到的吧,秋枫……
不知道为何,我从秋枫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迷茫,明明忘记了最重要的人,明明面对着眼前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人生,她还是在向前,是什么东西给了她这种动力,明明自己的前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这份勇气,或许就是我所缺失的东西,因为我还没有面临人生最大的挑战,所以我无法理解她前进的那份力量,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明白的。
迟早有一天,迟早有一天,这种说辞我已经依赖了多少次了呢…
我想以后我也会这么依赖下去吧。
【这次去望海鸥,是我自己擅自决定的。】
【唉?是吗?】
一般这种事情不都应该和家人商量吗?
不过,秋枫的父母离婚了,现在她的家庭也已经不成样子了吧,那么现在抚养她的人又是谁呢,如果离婚的话秋枫至少要和其中一人组成单亲家庭,我感觉她不像是那种擅自做决定的人,也就是说…
没有人抚养她,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呢…
【嗯,爸爸去和其他女人过日子了,妈妈她…】
【……】
不得不说,她是个坚强的人,比我要坚强的多,我的家人全部离开后我经过了很长时间才振作过来,如果想要评论一个人坚强与否要依靠这个人用多长时间来振作,那么前提就是必须要有时间。
秋枫她…会有那种时间吗…
应该是没有的吧,家里的妈妈需要自己费心,爸爸的出轨给自己的打击,人生的前路还充满着迷茫,她都没有时间去悲伤,只能适应。
这样的她,本应该大声哭喊然后理所当然的放弃才对,可是她却完全没有,如果我面对她经历的痛苦,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,欣赏这份美景,想着明天的自己要做些什么事情呢。
【这种事本来不想对其他人说的…但是实在是忍耐不住了…】
【嗯……我明白…】
我明白,这样独自忍耐所带来的痛苦和无助感,会让她感到喘不上气,但是身边却没有能够倾诉的对象,所以只能把这份苦痛藏匿在内心,因此,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情感,就算是像秋枫这样坚强的人,也无法完全忍耐。
对于身旁这位略微陌生却令人敬佩和羡慕的橙发少女,我想我必须在此时,说出我最想对她说出的那句话。
【很辛苦吧…一直忍耐着…】
是啊…真的是辛苦你了…秋枫…
【……】
她的肩头有些许颤抖,不知道我的安慰有没有好好的传达给她。
我身为一个朋友没有更多的东西给她,这份安慰,是我能给予她的最大的帮助,我不是她的家人,也不是她的恋人,无法对她的家庭指手画脚,也没有什么资格去了解她的故事,能做到的,就只有这些。
我并没有对秋枫的遭遇感到不安,因为在我看来,叶秋枫什么事都可以做好,不论是什么困难,她都可以跨越那些无聊的障碍,然后向着前方不断前进。
不知为何,我就是这么想的。
她笑了,眼角闪着泪光的表情上,挂着让我感到充满力量的笑容。
【嗯,今后也会很辛苦吧…】
她看向我,那份笑容将会变成超越眼前这个美景的画面。
【知道了啊…】
【嗯?】
【秋枫的事情,哪怕只是一点点。】
【……那么,星海的事情…】
【……】
【以后也会告诉我的吧?】
我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诉说的事情,而且我也不愿再去回忆曾经的往事,更不想把我的过去告诉任何人,而且,面对眼前这位坚强的少女,我更不应该说出我曾经的模样,因为一直都很坚强的她,在知道我曾经那副狼狈的模样后,会不会嘲笑我。
但是……为什么呢…
我想要告诉她我的曾经,本不应该是这样的…
【嗯,我会的。】
此刻在我脸上的笑容,没有理由,但是我确实感到很欣慰。
突然,远处的海面上,响彻灰色天空的鸣笛声回荡在海港之上,我和秋枫随着声音向源头望去,我们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游轮,正在缓缓的驶过海面。
我们一同随着那艘游轮移动视线,直到那艘游轮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。
我和她相视一笑。
【雪,停了呢。】
【……嗯。】
不断飘落的白色冰华,此刻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舞蹈,从海面吹响港口的风,成为了白雪谢幕的幕布,我们一同迎着干燥的冷风,望向远处遥远且朦胧的天空。
……
(角色视角切换:【我】为【叶秋枫】)
海港上的风景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。
身旁的星海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,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思考着在天空的彼端有着什么东西,我想星海他一定看得到吧。
刚刚对他所说的话,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自己的事情,大概是因为自己想要知道他的事情,因为每当看到他的双眼时,那种总是在迷茫却绝不动摇的眼神,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吧。
我时常在想,我这样真的算是坚强吗。
父母离婚后,家庭变得一团乱麻,父亲在离婚后很快就找到了其他女人并且组成了家庭,他离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,回忆中他的面容也渐渐变的模糊,我与那个男人的联系,就只有我现在还没有动过一分钱的银行卡。
那个男人的离开正确与否,我无法判断,或许是因为我妈妈无法给他带去幸福,亦或许他不需要妈妈带去的幸福吧。
两人的争执与相互的不理解导致了现在的家庭,我对此并不想发表任何言论,到底是因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,我至今都不知道,而我能做的,就是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家庭里,继续自己的人生。
我想要继续下去,并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原因,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能够好好的生活,仅此而已,与其说我很坚强,不如说我很自私。
我爱我的家人,就像他们曾经爱着我一样,就算爸爸已经离开了我和妈妈也依然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,毕竟这是事实,再怎么动听的说辞都无法撼动的事实,比起在那里纠结谁对谁错,不如把眼前的残局收拾干净。
简单点来说,我丝毫没有去在意父母的矛盾,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。
想着两人离婚后自己该怎么办,想着没有钱了自己该怎么赚钱,想着没有了妈妈自己的三餐又该怎么办,这就是我的思考。
说是逃避也没错,我根本就没有直面两人离开的事实,但是却丝毫不在意偶尔的提及,自己到底有没有接受这个事实,这也是我困扰的地方。
自从家里出事之后,我的生活就充满了矛盾和疑惑,但是唯独在驻足于某个地方,望着远处悠远寂寥的风景时,我就会忘记那些疑惑,仿佛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,我想那一定就是我一直眺望的那片天空的彼端。
所以,我此时站在了这里,因为厌倦了被疑惑困扰,我选择在这里暂时忘掉那些事情。
雪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,当我察觉到雪停时,远处路过港口的游轮发出了响彻云霄的鸣笛声,大概是远方的商货海运经过这里吧,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。
【我该回去了…】
【我送你吧?】
星海这么对我说。
如果我的家庭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我肯定会让他送我的吧。
因为和他呆在一起会让我感到很安心,当时遇到他的时候,我叫住了他,和他谈论关于另一个自己的问题,不过后来我回到家后,我却说不出当时叫住他的理由。
真是奇怪呢…
我笑着摇摇头。
【不用了。】
他只是笑了笑,看样子他不会纠结我的事情,这样最好不过了。
【是吗,那么…再见。】
【拜拜。】
我向他摆摆手,离开了港口,星海的方向感应该不错,走回去大概是没有问题的,而且倘若他不识路,也肯定在和我道别之前就询问路线,没有询问的话就说明我不用担心他会迷路了。
我走进小路,向着家的方向前进。
冰冷的风拂过耳边,好像在对我说着什么话,但是我却完全听不真切。
脚下的积雪上遗留下我的鞋印,一直延伸至前方。
……
眼前的高大宅邸就是我的家。
风格有点偏向欧式,这个房子是奶奶和爷爷在世的时候买下的,一直被使用到了现在,房子前的铁门已经有些生锈了,院子的杂草因为入冬也省的清理了,这算是这个冬天给我的礼物吧,能让我省点事情。
【我回来了。】
当然没有人回应,但也不是家里没人,我想家里的情况肯定还是那样。
一关上门,浓烈的酒精味让我感到眼前有些模糊,我摇摇头,试图驱散周围的酒精味,可是气味依然还在空气中游荡,我抵抗着酒精的气味,走向大厅,眼前的惨状便是我已经看惯了的场景。
满地的易拉罐占据了视线,比刚刚更加刺鼻的酒精味让我的鼻腔感到非常难受,我本以为这么长时间我也该习惯这种闻到了,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忍受这种味道,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在这种环境下喝到烂醉。
【妈妈,要睡的话回屋睡吧?】
【嗯……小枫啊…回来了啊…】
【嗯,好了,赶紧回屋。】
我无奈只好扶着她朝楼上的房间走去。
她的头发乱的不成样子,地面上的酒瓶也是摆放的很随便,导致我离开客厅的时候还踢翻了几瓶。
她身上的味道完全被酒味覆盖,好像呼出的气都带有酒的味道,这种刺鼻的味道在口腔中游走的感觉,恐怕只有妈妈才明白。
那种只能用这种味道忘却的痛苦,也只有她才明白。
这样的妈妈,我本应该用尽全部精力去照顾她的,但是我不会去那么做,因为爸爸妈妈一直都和我说关于人生选择的问题,他们告诉我自己的人生要自己选择,而此时此刻我的选择,就是走我自己的路。
不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,我都必须要挣脱开,我有我的人生,妈妈有妈妈的人生,我不会去依赖她,我也希望在我离开她的身边后,她也能重新振作起来,如果她继续自甘堕落的话,我想我便不会在称她为「妈妈」了。
那位一直微笑着和我讲述人生问题的她,本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的,不管她本人对此的看法是如何,至少我身为她的女儿,感到非常的不甘心。
所以,我很早就下定了决心。
耳边,传来她的话语,像是在哭泣,又像是在高兴。
【小枫你…真的要走吗?…】
我扬起嘴角,给了她已经向她传达过很多次的答案。
【嗯,我会走的,走到妈妈根本找不到的地方…】
她没有回应,只是默默地靠在我的身上,直到我把她扶回到房间的床铺上。
我看着她躺在床上平静的喘息,打算走出房间整理客厅,但是就在我打算关上房门的时候,她的话语再度传入我的耳朵。
【真薄情啊…小枫你…】
啊,或许就是这样,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孝顺的孩子,我没有将来一直照顾这样的你的能力,我没有时间去理会一个自己放弃了自己的人,我没有那种放弃自己的人生来为她的人生保驾护航的仁慈。
我想前往属于我自己的未来,在这个家庭破碎之后我就一直为此努力着,打工赚来的生活费也好,为了进入望海欧而到处办理手续也好,面对着整天颓废在家里散发酒精味的妈妈也好,我都一直努力着。
努力的回报不是天降的,而是要自己去争取的,所以,我会离开她,即便会被人说成是薄情的人也好。
【…妈妈也是吧?】
再怎么深切的羁绊,结果都会变成这样,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现象,或许说没有才是奇怪的吧。
我关上房间门,靠在门上,只听见房间门的那一边,妈妈回荡在房间的痛哭声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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